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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事如春夢了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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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總是過得快,匆匆之間,新的一年已拉開帷幕。

城主府的三書六禮已趕在年底前過掉了,為顯鄭重,聘禮卻是蕭賦帶著潤雨親自送過來的。

林洛心中多有不平——之前折了心愛的女人在那邊,這會兒又賠上個女兒,因此席間就相當沒好聲氣。蕭賦不知是對辛簌有愧還是對潤雨有愧,倒是伏低做小,任林洛冷眼嘲諷,他一徑談笑自若。

到了後來豐笙都十分看不過眼了,從中斡旋,總算使得林洛面色好看了些許。如此周折,一場酒席才算和和氣氣地結束。

蕭賦回了府中卻又有另一番頭疼。

起初池瑤誤以為流光乃蕭賦所出,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待蕭賦將事情原原本本解釋清楚,她又嫌潤雨岳家勢力太大,將來難免壓著闌風。照她的意思,潤雨永不娶妻才算是上策,若非要成婚,那娶個平民女子便是再合適不過了。

沒想到陰差陽錯,那女子竟還是自己兒子帶進府的,更與潤雨鴛盟暗許。因著這一點,天機府居然也咽下了奪妻之恨,還歡歡喜喜地籌備起婚事來。

這怎能不讓她火冒三丈!

實在是太巧了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賤人生的賤種也是一樣的品行,處處勾人!”

原本她若是強行阻撓,這婚事倒也有可商量之處——至少拖上個一年半載,也可徐徐圖之。但闌風的糾纏令她頭疼萬分。

闌風自從知道天機府允婚後便整日吵鬧不休,蕭賦自是置之不理。不料這小子膽大包天,居然孤身一人去闖天機府,自然每每無功而返,連流光的一根頭發都沒見著。

此後他便如著了魔一般,時不時地去騷擾璇珠閣,死活要潤雨將流光讓給他。偶爾遇上來給池瑤請安的池意和,他又百般找茬,故而下人們時常能見到這對未婚夫妻吵得不可開交。

蕭賦當年也嘗過求而不得的滋味,起初還心有戚戚。時間一長,看著實在是不像,只得命人將他拘禁在風桐院,無事不得外出。

池瑤心疼歸心疼,卻也怨極了闌風的不爭氣,心裏想著幹脆早日令那二人成了婚,也好絕了他的念頭。

夫妻倆殊途同歸,婚事倒是辦得迅速。

蕭賦覺得這些年大兒子居住在璇珠閣很是淒清,也不願意虧待了辛簌的女兒。於是他便想趁這個機會把新房置辦在正院附近,頂多離風桐院遠些。

池瑤又怎肯讓步?她以璇珠閣原本便是辛簌舊居,正適合流光在內懷思其母為由,堅決地駁回了蕭賦的提議。為防萬一,她先下手為強,將天機府派來量嫁妝尺寸的下人帶入璇珠閣,

事已至此,無可轉圜,蕭賦也只能隨她去了。

於是這麽一番忙碌,終於迎來了雞飛狗跳的新年。

大荒城舊例,新春開年,城中屬官在家休整至正月十五,十六開始照常公務。

為了酬謝各官員,元宵節當晚,城主會攜同夫人在府中開宴,大荒城屬官及其夫人子女接在被邀之列。

宴至一半,早已安排好的下人們在廳外湖心燃放起了各色禮花。一時間火樹銀花,照得整個夜空明如白晝,璀璨輝煌。

眾人皆湧至廳前觀賞煙花,各個都嘖嘖稱奇,熱鬧非凡。

就在這熱鬧之中,被珠翠滿頭的夫人們圍繞著的豐笙忽然眉心一皺:“流光呢?”

此時的流光決計想不起來會有人找她。

早在宴席開始的時候,她就找了個借口偷偷溜了。

那日潤雨來府上送聘禮的時候,豐笙身邊的一個小丫頭神神秘秘地揣了封信前來找她。流光打開一看,竟是城主府中九宮林的詳圖,不由臉上一熱。

小丫頭不知就裏,她還以為是未來姑爺書信訴相思,她想著送也就送了。若是知道竟是這等要緊的物事,怕也不敢私下傳遞。

這些時日以來林洛以未婚夫婦不宜見面為由,嚴防死守。因此盡管潤雨多次找機會上門拜訪,總被未來岳父大人擋在前廳之外。

如今有了這圖,流光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冒險在賀新春之時去瞧瞧潤雨,以明了他的心跡。

若是天機府長大的閨秀,哪怕再是心動,怕也不敢抗命。奈何流光自小長於百花村,從會說話時學的便是百花經,並無人教她這等規矩。進入天機府後雖有豐笙耳提命面,但終究時日尚淺,不曾根深蒂固。

循圖覓路穿過九宮林,進入璇珠閣自然輕車熟路。

一切都如故友一般熟稔,但一切又分明如此陌生,令她心跳加快,面紅耳赤。

阿魘還認得她,看到她進來,便擡頭低鳴以示歡迎。流光走過去輕撫了撫它光潤的皮毛,低聲問道:“你家主子呢?怎麽金錁也不在?”

問完後恍然失笑,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阿魘終究是個畜生,如何應答?

卻不料那小梅花鹿聽完後若有所思地看了會兒,轉頭對著潤雨的書房“呦呦“叫了兩聲。

“你來了?“

潤雨頎長的身影在書房燈光的映襯下更顯挺拔。流光點了點頭,怕他看不清,又忙道:“是我,你沒去宴會嗎?”

“我若是去了,你豈不是白跑一趟?”潤雨低笑道,“況且我覺得你今晚肯定會來的,畢竟你的曇花快開了呢!”

流光見潤雨邊走邊說,轉眼已到了她跟前,不由越加臉紅起來。低頭看時,卻見他手上捧著一個熒光燦燦的花盆,裏面赫然便是她上回送過來的袖珍曇花。

“這花你還留著嗎?竟還配了個如此精美的花盆。”

潤雨一手捧花一手牽住她往裏走,到了書房將花放下,註視著她道:“我的愛妻送的東西,哪怕是一粒土,都是要珍藏的。”

流光聽見“愛妻”二字,不知怎的心慌意亂起來,絲毫不敢擡頭看他。正手足無措之時,她忽然瞥見書案上放了許多紙張,好像是些畫稿,於是假作去瞧畫的樣子,朝那邊蹭過去。

潤雨卻快了她一步,搶先把畫收到一起。

“胡亂畫的,胡亂畫的。”

流光不禁有些惱怒,嬌嗔著看了他一眼:“還有什麽是我見不得的嗎?”

“自然沒有,沒有……”

“那為什麽不讓我看?”流光邊說邊將潤雨擠到一邊。

那些畫正是游彥曾看到過的,如今自然又多了許多。

流光一張張翻看,不覺間竟癡了。

書案上的畫稿顯然只是信筆畫來,卻張張傳神。

微笑的流光,害羞的流光,逗著阿魘的流光,青絲垂地的流光......說不盡的嬌媚,道不完的柔情。

潤雨不知何時已依偎到了她身邊,解釋道:“璇珠閣清冷,我閑來無事便畫些畫,這些年倒也成了習慣。只是終究沒有名師指點,拙劣得很。”

“可是我連這麽拙劣的畫都不會畫,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我?”

“你不嫌棄璇珠閣的鄙陋,我便不嫌棄你的無才。”潤雨嘴角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將桌面上的畫稿一張張收好,放入抽屜。

流光見他纖長的手指一一劃過畫上她的眉眼,她的腰胸,好似他的手實實在在地摸到了她的臉上,她的身上,又是一陣心如鹿撞。她一邊暗暗唾棄自己的不知羞,一邊又忍不住順著他的手指,把目光移到他的臉上,他的唇上,他的鼻上……

流光平時只覺得潤雨好似一株雪地裏的白梅,令人心生仰慕卻又怕太過親近以至於一身冰。,此刻卻因著他唇角那一抹玩味的笑,整個人都生動起來,親切起來,好似冰雪消弭,天地間都暖融融起來。

真的好想好好摸一摸這張臉,好想親一親這張臉。

她被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才回過神來,卻見潤雨已經收拾完了畫,正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已經伸到他臉上的手指。

“啊,曇花開了!”

金錁在前邊沒找到他家公子,匆匆回了璇珠閣,剛好撞上曇花綻放。他從未見過如此鮮妍奪目的花朵,頓時驚呼出聲,倒是解了流光的困窘。

流光拿到璇珠閣的雖只是株袖珍曇花,比尋常植株要矮上一半不止。但開出來的花卻不很小,花朵玲瓏剔透,香味更要濃郁幾分。

“賞花怎可無酒,公子,我去拿壺酒來。”

金錁拿的正是行聘那天天機府的回禮——百花村釀的果酒。當日林洛雖覺得這門親結得不甚滿意,但女兒終究是嫁定了,於是變把牡丹帶過來的幾壇果酒作為回禮送給了潤雨,也算是娘家的一點念想。

流光原本只想看著潤雨喝。但那酒香味太過熟悉,令她想起在百花村度過的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不覺間也同潤雨一道共飲起來。

流光在百花村時雖常偷酒喝,酒量卻不甚好。幾杯下去便面色酡紅,有些昏昏然起來。醉裏挑燈看花,她瞧一會兒花,又瞧一會兒潤雨,嘆口氣道:“我喜愛曇花,是因為我原本以為這世上最脫俗出塵的非曇花莫數,現在看來,曇花之美豈及閏兒哥哥萬一。”

她醉眼朦朧,一雙纖若無骨的玉手一會兒摸摸曇花,一會兒又伸過去,想要摸摸潤雨臉頰。

潤雨也有些醉意,見那手在眼前搖搖晃晃,心中一熱,便握在了手裏。

“閏兒哥哥幹嘛不讓我碰你啊?我們不是成婚了麽?”

流光迷醉地笑著。在滿室撲鼻的香味中,她看到她同她的閏兒哥哥穿著大紅色的婚袍,在滿室喜燭搖曳中拜了堂,成了婚,入了洞房,喝了交杯酒。

“流兒,你真的不會後悔嫁給我嗎?”

“嗯?”流光好似忽然清醒了一般,杏眼帶水,如星辰般明亮。她認真地搖了搖頭,回答道:“不後悔。”

潤雨覺得自己的心情化成了一灘糖水,甜膩得無法收拾。就好像長途跋涉的旅人在荒野中喝了一碗又一碗苦澀不堪的鹹水之後,面前忽然出現了一池甘泉。那泉水源源不絕,甜美得令他完完全全地沈溺進去,全然忘記了橫亙在其中的許多羈絆。

“上天是公平的,它給了我如此多的不公,今日又將我求之不得的推到了我面前。”潤雨將流光緊緊擁住,好似擁著他所有的世界。他的心裏,眼裏,再也放不下任何別的東西,只有這個醉意嫣然的小女人。

流光看著他的臉,忽然甜甜地笑了。

“閏兒哥哥,那我可以親你了吧?”

話音剛落,潤雨只覺唇上一溫,那綿軟柔膩的觸感如閃電一般瞬間傳遍全身。

他好像再也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只能任憑流光的氣息將他密密纏繞。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甘心投入了蛛網的飛蛾,又好似溺水卻不願呼救的苦行者,明明知道自己陷了進去,明明知道有一萬個不應該,偏又無法自拔。

他的心跳越來越劇烈,似乎下一刻就要奪路而出,附驥到身前這個女人的身上。

對,她是個女人,而且是他的女人。

她身上散發著的幽香,與曇花的雅香,還有果酒的芳香,混合成了一種令人迷醉的香味,銷魂蝕骨。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熱,卻又不願意推開這個女人獲得一絲清涼。她明明也很熱,在他心裏她卻好像晚春的一縷風,盛夏的一碗冰,令他難以舍棄,如癡如醉。

書案上的蠟燭在燈罩中“啪”地爆響,燭光暗了暗,跳了跳,又在須臾間明亮了起來。

書案下的人兒青絲委地,肢體交纏,忘卻了恨與仇,只剩了愛與情。

還有那鋪天蓋地無窮無盡的欲。

唯有悠然綻放的曇花無言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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